【永琲】余生未晚

-小学生文笔,ooc有。
 -见家长梗,雷者谨慎。有别字请当做通假字对待【被揍。以及既然是见家长……那就会有原创人物,雷者谨慎。
 -温馨无虐。
 -……总之就是谨慎啊!

以上也没问题的话欢迎继续。



《余生未晚》

01.

由于种种原因,他们和父母是分开住的。

这里特指永近英良的父母。琲世没有双亲,就算曾经有,也已经遗忘。

种种原因指很多方面的原因。比如工作关系,住房距离单位的远近,交通,两代人的作息习惯……然而最主要的是永近的父母不待见琲世,甚至带了些厌恶的意味在。

……这种厌恶其实也可以被理解。

他还记得第一次和永近回家去,对方父母看他那惊诧的眼神。永近母亲张口要说些什么,永近就已经抢先开口说妈,这是我的同事佐佐木琲世。永近父亲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似的,缓和了神色让他进去坐。永近母亲也换上有些勉强的笑容,对他说一下子长这么高了啊,阿姨快认不出来了。这倒是有些故人相识的意味在,琲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们对琲世倒也热情,热情而疏离。每次琲世去拜访都会弄些果盘茶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这样相处下来到也挺和谐,类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这份平静被打破,是在向他们坦明关系的那一天。

那天周末他们像往常一样去拜访,刚吃完早饭,琲世准备去帮永近妈一起收拾碗筷的时候,被英良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有话想对爸爸和妈妈说,”英良看起来神色平静,声音却微微有些颤抖:“是关于我和琲世两个人的。”

在说明两个人的伴侣关系之后,英良扭过头不去看父母一下子变得煞白的脸,放低声音对琲世说:“琲世,你先出去。”

琲世望着气的发抖的永近爸有些慌了,他了拉了拉英良,说:“英,要不然……”

“早晚得有这么一天,”英良没有看他,“你先出去吧,琲世。你现在还在这里的话,我会很难办的啊。”

琲世站在客厅里,从这里可以看到厨房里发生的一切。永近爸伸手指着英良,身体气得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永近妈则哭号着,差点跪坐在地上,边哭边说:“你是还不信邪是不是……你要把一辈子都砸在他身上是不是?你说你们是朋友,可现在……这叫什么话!你让别人怎么看你?他有什么好的,他把你给害了呀!你差点回不来了知不知道?你躺在床上连意识都没有的时候他在哪?你好不容易活下来了,要是再发生那样的事情,我和你爸爸可怎么活……”她说不下去了,扶着桌子嘤嘤哭泣。

永近英良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只是低垂着头。直至他的父亲暴怒着举起扫帚抽打他的身体时,他也闷着头不言不语。琲世想要进到厨房去,英良像是感觉到了一样,抬起头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这个小动作被永近爸看在眼里。他停下动作,颤抖着,指着英良,又看向琲世,竟然笑出了声,眼睛通红:“好,好……随你们喜欢……现在给我滚,滚!”

琲世感觉喉咙有些哽住:“伯父……”

“滚,”那个男人嘶吼般地说,“给我滚出这里!”

英良从厨房里出来,拉住琲世的手腕往外走。末了又回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爸爸,妈妈……我下次再和琲世一起来看你们……”

“别再回来了,给我滚!”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琲世回头去看。他看见永近爸右手撑在桌子上,不停咳嗽,仿佛快要支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手背上,回头去看,英良若无其事的抹了把脸,转头笑着问他:“我们晚上去吃回转寿司吧?”

02.

长达将近一年的,和父母的冷战由此开始。

当天晚上两个人仿佛生了默契般的没有再谈论起这件事情,沉默的吃完晚饭以后像往常一样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整个公寓里只有电视机发出的声音,晚间新闻到火曜日特别剧场,沉闷又压抑。

快到睡觉的点时琲世回头去看,英良还保持着一开始时的姿势,盯着电视机屏幕一直出神。琲世轻手轻脚地进了浴室,放了满缸热水,出来想招呼英良去洗个澡,然而客厅没有人。

他最终在卧室里发现已经躺在床上的英良,看样子已经熟睡了。他也不知为何就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的给对方盖上被子,自己才又爬上床,面朝着英良睡下了。

“英真是个笨蛋。”他看着对方,轻声说。

谁料英良忽然睁开眼,静静的看着他笑起来:“怎么了?”

他被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垂下眼睛:“我们的事,不告诉伯母他们也可以啊,何必让他们那样生气。”他想了想又说,“你之前都没和我好好商量过。”

“不行啊,”英良轻轻摇头,“你没听见他们吃饭的时候催我去相亲么?瞒也瞒不住的,早点挑明比较好。”

“英不难过么?伯父朝你发了很大的火。”他想起今天下午给对方上药时对方背上被打出的青紫痕迹,有些难受,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我没事,明天还能照常去上班。”他说。

琲世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英,可以告诉我以前的事情么?我失忆之前,我们认识不是吗?”

英良怔了一怔:“怎么忽然想起来要问这个?”

“……我很害怕。”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这样说,“我很害怕,伯母说的那些话。‘他害了你’,伯母这样说过。我以前是不是伤害过英……每次这样想,我就会很害怕。”

空气有一瞬间仿佛凝结。

“是的,你想得没错。”大约过了有一分钟,琲世听见英良用沉静的声音这样说。

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国中的时候,你一定不记得了,那时候我俩都是文学社的,”英良的声音变得有些愤愤不平,“二年级时那个夏天,在社团活动结束时就下了大雨。我没带伞,你回去教室拿你的伞,说是之后我俩一起回家。”

这个对话和琲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的脑子有些跟不上,下意识般的问:“……然后呢?”

“然后?你还好意思问!”英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然后你去拿伞,返回来找我时遇到了同班的没带伞的同学,人家软磨硬泡,你这个老好人就丢下我送人家去车站了,让我在部活室门口等了你40多分钟,40多分钟!”

琲世怔了怔,笑起来:“还有这回事?”

“可不是!你先来找我,我们一起送他去也可以啊!你说你干嘛要一个人去啊,回来的时候把自己弄的湿漉漉的,还把我一个人扔那……”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渐渐低了下去,最后近乎自言自语:“明明我们可以一起啊……”

他不说话了。

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琲世有些心慌,他下意识的认为这沉默并不寻常。

“这样听起来,我给英添了很多麻烦啊,”他为了缓和气氛般的、笑着说:“要是没遇到我……”

——就好了。

他一下子顿住了。

头微微的有些发疼,闪过许多画面。好像四周漆黑一片,有污水的腥臭味蔓延在鼻腔。他感觉很温暖,因为身上和手上占满了某种温热的,带着铁锈腥甜的液体,眼眶里也不断滚落出温暖的眼泪,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倒在他面前,一动也不动。

……要是没遇到我,就好了。

……要是没遇到我,你就不用遭遇这些——

“别傻了。”英良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他摇头,停止在脑内播放那些奇怪的片段,抬头看着对方。

“我能遇见你,这样很好,应该说太好了,”他轻声说,“没有你的话,我也绝对不会是现在的我啊。”说完他没等琲世回答,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睡吧,有一段时间不能去我妈那儿蹭饭了,我们得自力更生啊。”说着他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我要先睡咯。”

琲世怔了怔,说:“晚安。”

——谢谢你。

他也学着对方的样子翻身躺下,又往对方那边靠了靠。

——我也是……

他闭上眼。

——能遇到英,真的太好了。

03.

他们有大概一年左右的时间没有再去拜访永近的父母。期间英良会给家里打电话,要是永近爸接的话会直接挂掉,永近妈一开始也是,不过之后也能说上几句了。有时候永近妈甚至会打电话过来,不过,如果接电话的人是琲世,她会一声不吭的把电话挂断。

英良常常安慰他说没事的,以后一定会好的。他也就抱着些隐秘的期望,每次试图与对方多说些话。

再后来,渐渐的好像也能和永近妈多说那么几句话了。大多时候帮她向英良转达些事情,类似天冷多加衣服之类的。一年多没有见面,作为母亲,虽然还有怨愤,但终归还是牵挂自己的孩子的。

年底将近新年的时候,时不时会下一两场小雪。那天晚上琲世和英良埋头在书房里赶年终总结报告,忽然听见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一般有工作上的事情的话,CCG都是用手机来通知他们的。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们也没有把手机号告诉家人,所以联络普通朋友或者家人的时候一贯用家里的座机。琲世想这个电话大概是永近妈打过来的,英良也停下敲击键盘的手,两个人面面相觑。

“我去接吧,”英良挠挠头,“上次我妈又挂电话了吧?”

“我去吧,要是伯母有事的话,还是会在告诉我之后再挂的。”琲世想了想,笑起来,“我也想多和她说说话,我这次一定好好表现,争取让她慢一点挂电话。”

英良愣了愣也笑起来:“嗯,去吧。”

琲世点点头,走出书房径直走到电话面前,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听筒。

“喂,您好。”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

“……”对方听见是他,似乎沉默了一会儿。

“您好,您最近身体还好吗?”琲世见对方不说话,就自己开了口,“先祝您新年快乐。”

不过显然他的话题引出并不成功。

对方又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却不是想象中略带沙哑的女声,那声音板正而不失威严:“过年让他和你一起过来吃饭。”

说完这句电话就挂断了。

琲世拿着听筒愣在那里,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英良凑过来,问他说:“怎么样?我妈说了什么?”

琲世没说话,仍然愣在那里。

“嘿,怎么啦?”英良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是伯母……”琲世说。

“什么?”英良没听清。

“不是伯母,”琲世像是现在才找回舌头,激动得脸色有些微微发红,兴奋的望着英良:“是伯父!”

“爸爸?”英良也愣住了。

“是的,是伯父啊!说是过年让我们一起过去吃饭,”琲世望着英良,感觉因为加班而生的疲劳都一扫而光,“说是让我们过年一起过去吃饭啊!”

一年多的冷战,无疑因为这个电话而被打破。永近爸打电话过来,是否意味着对他们有所谅解了?

英良愣了好一会儿,像是半天才消化了这个消息。很久之后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跳起来窜回书房拿手机:“我这就找人代我过年的值班!”

琲世折身进了厨房,翻箱倒柜:“上次从北海道带回来的那瓶好酒呢?到时候一起带过去……啊!英,今晚一起出去买些礼物吧?到时候空手过去可不好。”

“那是一定的!一瓶好酒怎么够呢?”书房里传来英良的声音,“到时候多拿一些!工资……总还会发的!”

琲世在橱柜里找到了酒,小心的搬到客厅。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小跑进卧室。

“去拜访得穿得正式一点才行,”琲世打开衣柜挑了两套正装,“今晚顺带把这些送去干洗一下吧……”

“再顺带去做个发型,”英良在这时也进了卧室,见状故作严肃地拍了拍琲世的肩,“照着汤姆·克鲁斯的造型来,我爸也会被佐佐木琲世君的绝代风华给震住的,更何况吃顿饭这种小事情。”说完他再也绷不住,自己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琲世设想了一下英良说的情景,也笑了起来。

……真的是,很久没有笑得这样畅快了。

你想啊,为伦理所不容,但终于有被家庭所接纳的可能。

怎么能不高兴呢?

04.

最终新年那天,琲世还是没有穿那身干洗好的正装。因为被英良吐槽说再在胸口别朵白花,合着他明显紧张得简直凝重的表情,不要太完美。

他想了想还是垂头丧气地把正装脱掉,换了件常服就拎着大包小包去了永近家。英良开车,他坐在副驾驶座上,设计了不下10种对话方案,神色严肃。

然而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

背时听着英良按响门铃,永近妈说着“来了来了”,就打开了门。没等对方开口,英良就先叫了声“妈妈”。

她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作为回答,闪身让他们进屋。琲世极力回想刚才在车子里构思的对话方案,垂头丧气地发现他什么也想不起来。理论和实践总是有差距,他连理论都忘了还提什么实践。

他也想像英良那样和对方好好打个招呼,可抬头看见对方已经有些苍老的脸又觉得有什么哽在喉头让他出不了声。他就有些尴尬的站在玄关处。对方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你还傻站着做什么?快进去吃饭。”

他愣了愣,露出一个略带感激的笑容。

“是,谢谢您。”

他进到了客厅,看着英良献宝似的把花光他这个月工资的礼物拿给他爸看,他爸爸淡淡看着,感受到琲世的视线又转过头来,看似没什么表情的看了琲世一眼。

琲世在心底给自己壮了壮胆,才鼓起勇气喊了他一声。

“伯、伯父。”

对方淡淡的点了点头,说:“都来了?那吃饭吧。”

整个吃饭的过程比他想象中要平常的多。永近妈埋怨似的对英良说你说你一整年都没有回来,连电话都不打一个,多让我们担心。一直埋头吃饭一言不发的永近爸听到这朝永近妈翻了个白眼,说你不是背着我给他打了好多次电话了么?永近妈噤声,英良哈哈笑了起来,琲世也笑,心里放松了一些。

吃完饭英良帮永近妈洗碗,系上围裙暗中朝琲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琲世点点头,离开厨房去到客厅,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在永近爸对面坐了下来。永近爸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电视新闻。

“您吃水果么?”琲世鼓起勇气,“我给您削个苹果吧。”

永近爸拒绝了他:“不用,我不吃。”

“那您喝水么?我去……”琲世还没说完,就被永近爸摇摇头打断了。

“我只想安静的看个新闻。”他说。

琲世愣了愣,意识到对方是在说他烦人,有些手足无措的直起身体:“对不起。”

这次永近爸倒没有无视他,反倒转过头来,眼神有些复杂:“你为什么要道歉?”

“我……”这个问题让琲世愣住了,“我吵到了您。”

永近爸看了他一会儿,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隔了半响才说:“你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唯唯诺诺像个女孩一样。”他顿了顿又说,“你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呢?你应该明白,刚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不想和你说话才找的借口。”

琲世把头低下,轻声说:“……我心里是明白的。”

“那你为什么要道歉?你又没有做错什么。老实说这也是我讨厌你的地方。”永近爸说。

琲世张了张口,却没出声。这让永近爸皱起眉头:“说话。”

“我……”琲世有些欲言又止,看着永近爸严厉的目光,咬了咬牙,仿佛做了什么重要决定一样,鼓起勇气与永近爸对视,满脸的认真和坚定。

“因为我……喜欢英啊。”他轻声说。

永近爸听到这里眼神变得有些惊讶,一半是因为对方忽然坚定起来的态度,一半是因为对方的话。他于是不再说话,等着琲世接下来的话。他实在很难猜想对方忽然跟自己说这个是想要表达些什么。

“我喜欢英,”琲世盯着茶几上的绿植,有些自言自语似的,“我想一直和他在一起。他的世界和我不一样,我的世界里只有那么几个人,可是他不一样,他拥有很多很多……他是我向往成为的样子。我想要融入那个世界,和他一起,就只能去接纳这一切。所以,就算他的世界厌恶我,我也想要进到那边去。”他又把头低垂下去,“有时候我也很难过,伯母挂断我电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笑容僵硬的挂在脸上,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真实的脸,但是啊……”

但是啊,即使是这样,下一次接起电话,我也一定还是会面带微笑。因为我想要融入这边的世界,融入他的家庭,成为他的家人以及家人的家人……他告诉过我不用怕,一切都会好的。所以我也不会怕,因为啊——

“我想永远和英在一起,所以,我想要成为伯父的家人。”

永近爸没说话。

琲世一口气说完才忽然意识到这有些不妥,有些局促的涨红了脸,绞着手指,说:“抱、抱歉!说了这么自以为是的话!请您——”

“周末。”永近爸没等他说完,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说以后的周末让那臭小子过来吃饭。你不来他也不会来,他不来我会被他妈唠叨死。”永近爸起身回卧室去,显然没有再谈下去的打算。在关上门前,他顿了顿,说:“我没有接受你作为家人的打算,如果这样你也愿意来的话。”

房门关上后,琲世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站起身,朝着卧室的方向鞠了个躬:“是,以后的周末就拜托您了。”

英良站在厨房里,客厅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他想过去拍还站在那里的人的头,想说笨蛋啊你,喉咙却有些哽住了。英良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朝站在水槽旁的永近妈走过去,搂着他妈的肩膀嬉皮笑脸:“怎么样妈,你也听到了吧?我对象文采可好吧?以后我们每周都过来陪您吃饭。”

永近妈白了他一眼,指着拖把:“把地给我拖了。”

05.

意外突如其来。

新年之后他们每周都过去,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有时候是给永近妈的化妆品和衣服,有时候是给永近爸的书籍烟酒之类的。琲世偶尔也会在厨房帮永近妈打个下手做个饭,英良就在客厅陪着他爸下下棋聊聊天。

有一次是个双休日,吃过晚饭他们就在那边住了下来,两个人一起睡在英良以前的房间。英良有很久没有进过自己的房间了,因为工作,过来这边吃完饭也待不了多久,通常都是在客厅坐上一会儿就要离开。所以进去的时候微微的吃了一惊。他摸着墙上已经陈旧斑驳的海报,轻声说:“真整洁啊……明明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说着又笑了起来,“连我高一时迷恋过的偶像海报都还好好的。”

“伯母他们一直都在想着你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吧……”琲世走到书桌旁,拿起上面摆的东西看了一眼,有些吃惊:“啊,英,这是你的大学结业成绩单吧?”

英良瞄了一眼,有些漫不经心的移开眼:“嗯。”

“这个英语成绩……”

“……日本人学什么英语啦!”

琲世笑着把成绩单给放回去,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卧室的门被“咚咚”地敲响。

“英良!英良!”他们听见永近妈在房门外的喊叫声,几乎有些声嘶力竭。英良几步迈过去打开门,永近妈一下子整个人扑到他身上,就像抓到救命稻草那样。身上也还穿着睡衣,看得出是匆忙过来的,脸色苍白,眼里还有泪花。

英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把永近妈扶稳了之后问她道:“妈妈,怎么了?”琲世也走过去,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使她平静一些。

“你爸爸、你爸爸他——!”她又抽泣起来,手足无措像个小孩。

英良和琲世都愣住了。

看到倒在浴室里昏迷不醒的自己的父亲,英良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颤抖着背起他小跑出了浴室。琲世一边安抚着永近妈,一边拨通了急救电话。

晚上车流量并不多,大概五分钟后急救车就抵达了。赶到医院,在急救完毕,做完身体检查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永近妈年纪有些大了,又熬了夜,憔悴的不行。英良和琲世比她要好些,时不时和她说上几句话,安抚着她。

英良自认为还算是镇定,直到医生拿着化验单面色严肃的把他们叫到了办公室。

“是脑癌,接近晚期了。”

他只感觉眼前一黑,腿一软。琲世在他身后扶住了他,搂着他腰的手在发抖。他清醒了一些,又听见他妈妈发出的凄厉的哭号。他看到琲世扶着他站稳,又去安抚他的母亲,眼眶发红。他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想说怎么会这样?您是不是搞错了?我爸爸每天早上都去晨练啊?除了喝点小酒,没有什么不良的生活习惯呀?他怎么……怎么会得这个病呢?他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母亲揪着琲世的衣领在哭泣,琲世红着眼顺着她的背,倒像他才是个长辈。英良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母亲,她此刻脆弱的像个孩子。他想着现在妈妈只有自己了,自己也撑不住的话,妈妈可怎么办呢?

“化疗的话,还剩下多久?”他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清晰一些。琲世抬起头来看他。

医生的眼神有些复杂。

“一年左右吧。”

06.

当天英良就请了长假,搬回自己的父母家。因为距离永近爸住院的医院近一些,方便来回。琲世也和他一起。

永近爸在第二天早晨醒过来,看到的就是在他旁边守了两夜的英良和琲世。两个人胡子拉碴,黑眼圈浓重。永近爸一看他们这副形容,就都明白了。

“爸爸。”英良嘶哑地喊他。

永近爸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妈妈呢?”

“我让她回去休息了,吃了点安神的药,现在睡下了。”英良说,“爸爸,你……”

“新年的时候查出来的,没让你们知道,”永近爸把视线转回天花板,“少让你妈妈吃那些药,对身体不好。”

琲世晃了晃神:“所以新年的时候才让我们过去吃饭么,伯父你……”

永近爸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又用手指着门外,英良和琲世循着望过去,永近妈就站在病房门口,睡了一晚她精神好了一些,手里还拿着一个保温瓶。

“你妈来给我送好吃的了,没你俩的份。”永近爸说:“回去休息一会儿吧,看你这胡子拉碴的样子,别说是我儿子。”

“可是妈妈一个人……”

“我也有话要和你妈说,”他抬手送客,又说:“琲世。”

琲世怔了怔,这是冷战以来对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是。”他回答。

“把这烦人的小王八蛋给我带走。”他说。

两个人回到家,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才感觉肚子饿了。从那晚永近爸倒在浴室里之后他们就没有好好的吃过东西。桌子上有永近妈留下来的一些饭菜,他们吃了一些就去睡觉,在英良原本的房间里。

英良的单人床不算小,但两个人睡就有些挤了。他们紧挨着躺在一起,琲世下意识抓着英良的手,那手掌温度冰凉。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琲世问:“英,你还醒着么?”

“嗯。”对方回答。又像是想到他想要说什么,翻了个身面朝着他,用没被握住的另一只手拍了拍他,轻声说:“别担心,我没事的。”

琲世也翻了个身面朝英良,摸了摸他的脸:“可你身上冷冰冰的。”

“因为洗澡水有些凉。”他笑了笑,“我真的没事,只是有些冷。”

“这样会好些么?”琲世往那边挪了挪,轻轻地抱住了他。

“嗯。”英良回答。他顿了顿,也反抱住对方,将头埋在对方项间。

“琲世。”他忽然喊。

“我在这儿。”琲世回答。

“我刚刚想起小时候和我爸爸一起去公共澡堂的事。”他轻声说。

“是什么样的事呢?”琲世加大了这个拥抱的力度。

“小时候和他一起去澡堂,他老让我帮他搓背。我那个时候很小,够不到,只有站在小板凳上才能帮他擦到。”

“……嗯。”

“我那时候觉得他的背真大真宽啊,我想过他的背大概是世界上最让人安心的地方了,只要他背着我,我就比谁都要高……”他语速放慢,声音轻了下来:“可是昨天我帮他擦身体的时候才发现不是的,他的背又窄又小,早就已经及不上我,他已经老去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爸爸,为什么……”

琲世静静的听着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的话,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滚落到颈项中。他抱着对方,像母亲拥抱孩子,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自己的眼眶也有些发热。

……是啊,为什么会是伯父?

他也很难过。因为即使对方不喜欢自己,他也将永近爸当作父亲一般的尊敬。

琲世拍着英良的背,试图安抚对方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没事的”。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以及——谢谢你。

愿意来依赖,这样的我。


07.

接受化疗之后,永近爸的头发开始慢慢脱落了。

不知道那天永近爸和永近妈谈了些什么,那天之后永近妈的心态转变了一些,精神也比以前要好得多,每天都做了饭送到医院去。

再后来化疗稳定在一周两次,琲世和英良的长休也用完了。永近妈劝他们回去上班,医院里有她还有护工,不会有什么事的。英良一开始还梗着要用明年的假,永近爸一句话就把他给堵了,永近爸说:“你们不上班我哪儿来的医药费?”

于是他们只得回去上班,每周周末过去一次,有时候晚上下班也过去。每次去的时候都赶上周末永近妈采购食材,英良就开车载着她去,琲世留在病房里陪永近爸说话。说是说话,可是由于永近爸不怎么搭理琲世也没法说。可是两个人沉默的独处又会让琲世觉得不安和心慌,他于是每次去探病都带上本书,念给永近爸听。

这周末他们下午过来,医生叫病人家属过去商量下一步治疗方案。琲世本来也想过去,可是想到永近爸那句“我没有接受你作为家人的打算”又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留在了病房里。永近爸看了看他一脸纠结的样子没说话,扭头去看窗外。琲世隔了一会儿像平常那样找来把椅子在病床边坐下。

“我念书给您听吧。”他翻开来医院是顺手拿的书,说:“您不喜欢和我说话,但是只是躺着会很无聊吧。”

他翻到第一章开始念,是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出门时有些匆忙,所以他也只是随手拿了一本带过来,想着没话说就念给永近爸听。以往都是这样的,琲世说了一阵话之后对方不搭理他,他就念书给对方听,因为念书不需要两个人都说话,他也不会因为对方的沉默而手足无措。念书时永近爸也一贯沉默着,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今天倒有些不同。

“‘早晨,我睁开眼睛翻身下床,又变成了原来那个浅薄无知、善于伪装的滑稽角色。胆小鬼连幸福都会惧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也会被幸福所伤。’”琲世念着,“‘趁着还没有受伤,我想赶快分道扬镳,我又放出了惯有的逗笑烟幕弹……’”

琲世正在念着,永近爸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喂。”他说。

琲世有些吃惊,因为对方今天竟然主动和自己说话了。

“我是个得了重病的病人,你是不是该找点阳光向上的书来?”永近爸有些不满的拧着眉毛,“我不喜欢太宰治的书,那看了让人想去自杀。”想了想又补充说,“你上次拿来那本就挺好,这次为什么不带来?下次给我带那本过来。”

琲世愣在那,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以往伯父其实有听我念书?他想,其实伯父有好好的听我说话,听我念书?他今天主动和我说话了?这莫不是幻听了吧?

“嘿!”永近爸又叫乐他一声,“怎么和个傻子一样的坐在那?给我说话。”

琲世这才反应过来,喜悦瞬间从心底涌现出来。他有些手足无措的起身,激动得脸色发红。想说些什么,又感觉要说的太多一时间表达不清,大概是努力有了回报的喜悦或者和对方关系有了进展的兴奋。

“我……我下次一定带过来!”他最后这样说,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妥,复而补充道:“您喜欢什么类型的书?我下次带过来念给您听!”说完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永近爸没回答他,只是看了琲世一眼,仔细感觉,那目光带了些复杂或者……嫌弃。

“多大点事儿,你至于高兴成这样么。”永近爸别过头去,这样说。琲世没看到他的脸,只看到窗外阳光射进病房,晃得有些刺眼。


08.

入秋的时候,永近爸的头发已经脱落干净,身体因为化疗而消瘦不堪,连站立都费力。但他仍然表现的很淡然,英良和琲世每次去的时候都能看到他在和永近妈聊天,他们去医院时永近爸也会和他们聊聊天下下棋。

那天下午他们去医院,永近妈回家做饭。永近爸一向比较挑剔,吃不惯医院提供的食物。英良陪着他聊了一会儿天之后,他忽然说想要吃苹果,指名让英良出去买。英良说好,披起外衣就出去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琲世和永近爸。琲世刚想要说些什么,永近爸已经打断了他:“去借个轮椅,推我去花园走走。”

琲世于是小跑着去找护士借了轮椅。

他推着永近爸出了住院楼才猛然想起现在是秋天,对方只穿着病号服,在室外可能会有些冷。可是让永近爸一个人呆在这里自己回去病房拿衣服他又有些不放心,于是他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对方穿上。永近爸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以为对方是不满与自己有肢体接触,于是笑着解释说这样就不会冷了,请忍耐一下。

永近爸把视线收回来,淡淡的说:“走吧。”

琲世于是推着永近爸在花园里闲逛。入秋天气转凉,草木已经枯黄,花园里看着着实有些萧瑟。不过所幸今天天气放晴,阳光洒下来有些刺眼,还有些住院的孩子在里面玩闹,笑声也荡漾出明晃晃的暖意。

“您想要晒晒太阳么?”琲世问:“最近一直是阴天,难得天气放晴了。”

永近爸望着那边玩闹的孩童漫不经心的点头。于是琲世推着他走到花园中央的花台处,那里没有什么遮挡物,阳光很充足。琲世刚想问他“这位置可以吗”,对方就又开了口,却是琲世始料未及的内容。

“我儿子认识你的时候,也只有那么大。”永近爸望着那边玩闹的孩童,这样说。

琲世愣住了,随着永近爸的目光看过去,有些发懵,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他一向对过去有些恐惧,因为就连英良也避免和他提起来。原来我和英那么早就认识了么?他有些愣愣的想,伯父是要和我说些什么呢?我的过去么?

“好像是有一年开家长会吧,”永近爸也没管他回不回答,自顾自的接着说:“那小子领着我进了教室,左看右看,最后指着角落的那个位置对我说‘爸爸,那是我最好的朋友’。”

“……然后呢?”琲世几乎是有些下意识地问。

“还能怎样?我朝那边一看,看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家伙坐在那里看书,也不理会周围的人,斯斯文文像个女孩子似的。我当时还想这臭小子行啊,毛都没长齐,就给我整一儿媳妇。”永近爸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往事,微笑起来,“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个男孩。”

琲世怔了怔也笑起来:“伯父看到的是我么?”

他对自己的过去抱有某种恐惧,却又隐隐怀着渴望。就像人类害怕坠落却又无比渴望苍穹。此时此刻他听着永近爸说着小时候的自己却毫无实感,像是面对另一个人的过去。可是听着听着又觉得像是自己没错,小小的,只埋头于书本的。至于整了个儿媳……某种意义上算是殊途同归。

“是啊没错,”永近爸点头,接着说,“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很好的,你站起来,很有礼貌的叫我‘叔叔’,跟我家那个臭小子比简直天差地别,让人觉得有礼貌而且沉稳可靠,”他顿了顿,“……但是我错了,你其实是个胆小怯懦的孩子。”

琲世愣了愣,有些急急的开口:“我……”

永近爸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别说话,让我……说完吧。”

孩子们还在花园里玩耍打闹嬉笑,衬得这边的沉默愈发的安静。永近爸静静的看着孩子们打闹了一会儿,隔了好久才说:“我儿子爱玩爱闹,我们也没料到他会和你这样性格的人成了朋友。不过交朋友嘛,做父母的自然是高兴,有个一起长大的玩伴,某些时候会很可靠吧。我啊,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一直是这样想的。”

琲世的心提了起来,虽然已经忘却,但他却下意识的觉得“那件事”是自己所想回避的,不愿意去面对的东西。

永近爸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声音冷静清晰:“我儿子失踪了三天,你能想象吗,佐佐木琲世君?他离开家之前告诉我和他妈妈他要去你家补习几天功课,可是去了两天却没有任何消息,电话也打不通。我去你家一看,根本就没有人在家。”他口气平静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我们着急的快要发疯,差点就要报警。可笑的是紧接着家里就来了CCG的人,带来了我儿子的遗书。哈,我儿子在参加‘枭’讨伐战之前写下的遗书。他在所谓去你家补习的日子里,加入CCG参加了喰種讨伐。”

他顿了顿。

“我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寻找失踪的你,佐佐木琲世君。”

琲世觉得心脏像是被丝线一点点勒紧那样,钝钝的疼。对不起。他想说,可是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他张口,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我当时只觉得好笑,我儿子好好的读着大学,怎么会抽了风去干喰種搜查那种不要命的工作?后来又接到CCG的电话,说是找到我儿子永近英良了,在一个下水道里。”他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像是自嘲或者无奈,“你知道吗,佐佐木琲世?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我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儿子,正意识不清浑身是血的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伤口在下水道里被感染差点就没了命——你也见过的吧?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他当时就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插着呼吸机,绷带上都是血,我们怎么叫他也不回答,像个死去的人一样。”他喃喃道,“像个死去的人一样。”

琲世感觉眼眶发热,有什么哽住了喉咙让他出不了声。永近爸定了定神,接着说:“他会变成那样是因为你,佐佐木琲世,直到现在我也依然这么想。英良他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要是没有你,他现在还在我面前活蹦乱跳,会和我斗嘴吵架,他会平庸但是安稳的度过一生。而不是这样,靠着药物和呼吸机勉强维系生命。”永近爸抬眼正视着琲世:“所以,我厌恶你,佐佐木琲世。你改变了他……改变了我儿子的一生。”

“……对不起。”琲世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说。

“后来他醒来,恢复得很好,很快就活蹦乱跳了。”永近爸声音平稳:“我们也开心,一切都像归于平静。只是过了没多久,你又出现了,出现在他周围,而且这一次,还不只是以朋友的身份。”

“……对不起……”琲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重复着这句话,眼眶发红。

“我是个快要死的人了,活不了多久了。”永近爸顿了顿,“我就算死,也不会原谅你,佐佐木琲世。”

琲世抬起头,嘴里干涩得发苦,视线也已经模糊。可是在模糊的视界里,他看见永近爸忽然向他笑了起来,像一个和蔼的长辈或者是……父亲。

“但是我接受你。”他说。

“现在的你很勇敢了,”他没等琲世回答,接着说,“我还记得那天你在家里对我说的那些话,想成为我的家人什么的,以前的你,是绝对说不出这些话的。我对你严厉,不给你好脸色看,你还是笑脸相迎,努力照着我的意思去做。要是以前的那个你,估计被我瞪一眼就吓得不行了。”永近爸笑着,就这么看着琲世,“我活不了多久啦,我儿子又不靠谱,得有人看住他才行。如果是现在的你,我可以接受。只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我不想再见到之前那种事情发生了。”

琲世感觉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出来,温暖而湿润。他看见永近爸对他微笑,他笑起来和英良一模一样,只是他的皮肤已经干枯,皱纹遍布脸庞。他已经老去了,已然接近死亡。他不会原谅过去,但是他接受未来。

“我要你答应我,从今以后都要勇敢,为了在一起而勇敢。”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不管以后遇到比我和她妈妈反对你们还要大的困难,你也要和他一起,帮我照顾好他……你答应么?”

我答应您。琲世想说,可他说不出口。他捂住嘴巴,感觉眼泪不停地滴落在手背上。他蹲下身,像个孩子一样蜷缩起来,心里说不上是喜悦还是悲伤,亦或者是愧疚。

“对不起,”他说,眼泪还在流,“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曾经让英受到了那样的伤害。对不起,让您这样难过。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

永近爸望着蹲在自己面前蜷缩成一团的琲世,先是顿了顿,然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伸出干枯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苦笑:“怎么和个女孩子似的?”

英良拎着果篮回到病房的时候,就看见自家老爸和琲世两个人凑在一堆在下将棋。琲世不太会玩,永近爸正在教他。他走进病房的时候永近爸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走了一步棋,道:“去,给我削个苹果。”

英良应了一声拿了水果刀就要上手,被永近爸瞪了一眼:“没说你,我叫的是琲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削的苹果那能吃吗?你上次把苹果削得就只剩下苹果核了。”

琲世笑着起身,从英良手里接过了刀子和水果,开始熟练的削皮,时不时还和永近爸搭个话。永近爸也没有不耐烦的神色,专注的看着棋盘,时不时答应一声。

英良怔怔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就感觉眼眶有些发热。他定了定神,笑着抱怨道:“我以后一定会削得比他好的啦!等着看吧!”


09.

葬礼定在冬末春初的时候。

最后几天老人没有再住在医院,办理手续回了家。走的时候也安详,对着英良和琲世简单交代了一些事,就握着永近妈的手闭上了眼,然后再也没有醒来。

永近妈整个过程显得很平静,在遗体告别仪式上也看似游刃有余的接待着客人。守灵的当晚,她就跪坐在琲世旁边,一整夜没有说话。第二天火化完成,英良抱着骨灰盒和她一起回家,到家后她就把自己关到卧室里。英良担心的去敲门,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英良张了张口,敲门的手低垂下去。琲世去拉他的手,他的掌心冰凉。琲世顿了顿,加紧了力度,眼睛有些酸涩。

……您放心吧。他在心里轻声说,我会遵守约定,我会变得坚强勇敢,我会保护英,就像他曾经保护我一样。

请您,安心吧。

骨灰被送到墓园那天风和日丽天气晴好,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他们站在墓碑前,曾经鲜活的人已经变成了冷冰冰的黑白照片,但是一切都还要继续,没有人会停下。

英良把怀里的花放在墓碑前,低声说:“我们下次再来看您。”

琲世贴着永近妈站在一旁,永近妈什么都没说,琲世担心她的情绪,时不时往她那里看一眼。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永近妈转过头来对他说:“我没事的……他也希望我没事。”

琲世看着她苍老了许多的脸,抿着嘴唇,什么也说不出。

再之后一切像是归于平常,琲世和英良依然每个周往永近妈那里跑一趟。他们也提出过让永近妈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但每每都被拒绝。琲世想大概是因为对方还是讨厌自己,不然怎么会宁可孤单的一个人住也不愿意和自己的儿子呆在一起?

可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每个周末都和英良一起过去,吃一顿饭,帮对方打打下手之类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英良要去大阪出一段时间的差,要去一个半月左右。英良离开东京的第一个周末,他纠结了很久,还是自己开车去了永近妈那儿。永近妈给他开门的时候,他几乎是有些手足无措地和对方解释:“那个,英他没有来,他出差去了,所以我一个人……”

永近妈淡淡看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上次来的时候他说过了。”顿了顿又说:“进来吧。”

他留在那里吃了饭,吃的是火锅,吃完之后帮着永近妈洗了碗,又顺手拿冰箱里剩下的酸奶做个了水果沙拉,陪着永近妈看了会儿电视。英良在的时候,总能够找到话题和她聊会儿天,可琲世就不行,所以他们只是各自坐在沙发上,安静的只听得见电视剧女主角哭哭啼啼的声音。琲世有些坐立不安,起身说“我帮您打扫下屋子吧”,就动手把厨房和客厅给收拾了一遍。永近妈在一旁坐着,并不和他搭话。

收拾完屋子以后时间已经不早了。琲世有些懊恼今天没能和对方搭上话,却还是把外套穿好,朝着永近妈笑了笑:“伯母,我今天先回去了,下周末……”他说到这愣了愣,没有继续说下去。

永近妈从沙发上起身,对他说:“再见。”

琲世笑着点点头,穿好鞋子拉开门,“那么,我走了,伯母。”

“你等等。”永近妈忽然出声。

琲世略带惊讶的回头:“是?”

“你喜欢吃火锅么?像我今晚做的这种,”永近妈说,“我看你今晚吃了不少。”

琲世愣了愣,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不知为何就觉得有些羞愧,这是嫌他吃得太多了么?他想。他纠结了几秒还是如实点点头:“……嗯,您做的火锅很好吃。”

他看着永近妈皱起眉像是在思考的样子,有些慌忙:“是不是我太失礼了,我下次少吃一点……”

“能吃辣么?”永近妈却没理会手忙脚乱的他,这样问。

“……咦?”这转折让琲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说你能吃辣么?我不只会做今晚那种,”永近妈又说了一遍:“我其他口味的也会做。”

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琲世有很久没看见她笑了。

“你下周末也过来吧,我做其他的给你尝尝看。”她笑着说,“英良那孩子不在,你就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她又顿了顿。

“琲世。”

琲世又一瞬间有些怔然,不过也只是一瞬间。

他笑了起来,急急的点头,不停的说着“好的”,心里开心的不得了,眼眶却在发热。

——只是一个笑容。它改变不了什么,太阳依旧东升西落,草木依旧四季消长。就像一片落叶归于泥土,或者一滴雨露滴落大洋,它什么也没改变。

……但却这样令人欢欣鼓舞。

就像春天到来冰雪消融,他刚才大概看到了第一片雪花的融化。

他开车离开永近妈居住的小区,想给英良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和永近妈关系有了进展的事。可是想了想又把手机放下了。他想等到对方从大阪回来,再告诉他也不迟。

……是的,还不迟,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他想他那些失落的从前,他想他大概也难过悲伤,也在无意间伤害了许多人,就像英良和他的父母。但所幸一切都还来得及,他还来得及去补救,去寻找,去重新感受这世界给予他的善意。他还能活很久很久,他还有很多的时间去遵守那个关于未来和勇气的约定,他还能变得更加的勇敢和坚强,然后步入将来。

……来得及,足够了。

足够他的未来,变得越来越幸福——

[Fin.]






时隔多年我胡汉三终于回来了!(你谁

很久没写文了,你们还记得这篇吗……这次一口气放上来,各位小主看的还满意吗?(摇尾巴

好了不扯淡了。很久没写文了,感觉自己越发的话痨了怎么回事……这篇文我原定3000字左右完结的啊?写着写着怎么爆了那么多啊?果然高三轮完一堆政治考卷后整个人都成了话痨么?!

不过算了,懒得删改了【被揍

这篇文卡得想狗带,不过幸好还是出来了。原本打算写逗比父母和儿砸儿媳的温馨日常来着,还对着寒假作业的一堆考卷发誓,一定要全程都甜。结果,大势所趋……啊,作业还没做完【跪

写的时候也想过“咦怎不么名字都没有的永近爸妈出场这么多”,但是还是写下去了。因为回想原作,英良遭遇的那些事,他的父母一无所知(原谅lo的脑洞……)这么一想,就想给他们加戏。所以这篇永琲两人的互动不算特别多,我有罪otz

还有一个就是……这篇文其实也可以当作是论坛体那篇的番外来看哟!(你还有脸说!

……写篇文要写这么多话,感觉自己好蠢啊……谢谢忍着渣文笔看到这里的亲们,你们都是小天使!qwq真是辛苦你们了(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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